“既然到了我們萬福坊，我便和姑娘直說了，稍後我們見的是長公主殿下，但你無需懼怕，只要安分守禮即可。”

姜姚裝作吃了一驚的模樣。

跟在女子身邊，她打量著萬福坊，雖說是繡坊，可看起來更像是一處宮殿。

一路走去盡是歡聲笑語，女子們分工明確，一面交談一面做事，倒真像是個與世隔絕的女子居所。

“姐姐回來了？”經過的女子們和姜姚身前的女子打招呼。

“喲，這是哪兒來的小姑娘？這麽水靈，難道是來我們這兒的新姐妹？”

身前的女子暫停腳步，姜姚也跟著停下。

“這可是貴客，專門請來的，也不知有沒有服氣大家能成為姐妹。不跟你們說了，晚了被怪罪我可擔不起。”

繼續前行，姜姚跟著走上二樓，經過掛著薄紗的長廊，終於來到一扇朱木雕刻的門前，門口兩側擺著兩盆文竹。

女主雙手交疊放在身前，畢恭畢敬地向裏邊說：“啟稟殿下，那位姑娘被帶來了。”

片刻的安靜過後，門板被人從裏面打開，兩個侍女站在門後，做了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
學著女子的樣子，姜姚微微垂首，雙手放在身前，輕聲慢步地跟著走進去，四處都鋪著地毯，顯得行走聲音更小了。

姜姚沒敢亂瞟，但也能感覺到這個屋子空間很大，屋子裏點了香，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尖。

來到一面屏風前，姜姚跟著女子頓住腳步，接著便聽到對面傳來女子的聲音：“殿下，她們來了。”

“過來讓本宮瞧瞧。”那邊響起極平和的聲音。

接著便有侍女來到面前：“姑娘請。”

姜姚小心翼翼地繞過屏風，摸準了距離便站定，正在想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跪下說“拜見長公主殿下”，卻聽到那長公主說：“不必多禮。”

“擡起頭來。”長公主又說。

姜姚極忐忑地緩緩擡頭，看清了面前的場景。

長公主端坐在貴妃榻上，面容平和，溫和淺笑，發間的金蝴蝶展翅欲飛，紅色交領短襖上繡有兩只仙鶴，掛著長命鎖的長瓔珞掛在胸前，藍色織金馬面裙從榻邊垂下。

兩側各站著的兩個侍女，一青一綠，皆是品貌不凡，著裝比一些世家千金還精貴。

“你叫什麽名字？這可是你織的？”長公主手中拿了一個小布包，正是姜姚前些天賣出去的。

姜姚答道：“回殿下，草民姜姚，這壯錦正是草民織的。”

“嗯，織得不錯。你師承何人？是何方人士？”

姜姚心裏一怵，表面上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，冷靜道：“草民乃慶遠薪城縣人士，自幼和母親學織錦，因家中貧苦父母雙亡，便來京中投靠親戚。”

“原來是壯錦之鄉薪城縣來的，怪不得。”長公主道，“那你在京中可有何打算？”

“草民已開設一家店面，另有一間自己的織坊，雖產出有限，但織品銷量可觀，足夠養活自己。也有大戶人家想讓草民進府，但草民不擅長與人來往，粗俗不通禮節，便都婉拒了，今後也將如此。”

姜姚這番話，不但交代了之前有人要讓自己去給她幹活，但自己無意，也交代了自己眼下平穩的生活狀況，並非走投無路，暗示並不想被招收。

“自食其力，不錯。”長公主道，“但你這門手藝，若無人傳承豈不可惜？”

姜姚順著對方的意思說：“草民也正有此煩惱。”

“既如此，本宮派幾個人去你那兒學習手藝，你在此盡管挑選便是。”

姜姚心裏松了一口氣，真怕長公主也親口說讓自己來繡坊上班，到時候她可不知道怎麽拒絕。

先不說目前看起來長公主是個很佛系的人，似乎無意爭鬥，選了這麽一個地方避世，就算真的有機會直接入宮，她現在還沒站穩腳跟，還有很多東西不了解，貿然入宮恐怕就跟宮鬥劇的炮灰一樣了。

這條大腿還是要抱的，但不可操之過急，還需循序漸進地打交道。

繡坊裏所有人都集中站好，等待姜姚選徒，長公主憑欄微笑著俯視眾人。

這裏的人都是做刺繡的，去學織錦，選誰都一樣，但為了不表現出敷衍的樣子，姜姚還是認真地挑選出五個人。

那五個女子對她很好奇，但不敢在長公主面前失禮，等到親自送她出門，一離開繡坊便嘰嘰喳喳地問不停。

剛開始接姜姚來的女子說：“好了好了，姐妹們，明天便能跟著姜姑娘去學織錦，這會子先放她走吧。”

辭別眾人，眼看離姜瓊放學時間還早，姜姚轉頭回了家。

想起上次說的，要做幾個經常帶在身上的東西，以便吸引潛在客戶，她在織機前坐下。

加上今天的新人，現在她的織錦團隊有了八個人，那就做八條帶子吧。

臨近傍晚，八條帶子正好做完，姜姚出門去接姜瓊。

江尚繼續跟著她，而劉鎮則分頭跟著姜瓊。

大老遠姜瓊就跑過來，姜姚趕緊問：“今天在學堂過得怎麽樣？”

她看起來對新面臨的生活依依不舍：“一切都很好，有好幾個人喜歡找我玩呢。”

再問過劉鎮，確定這一天都很正常，姜姚才放心下來。

睡前她把帶子拿出來，替姜瓊纏在腰上：“以後就這麽帶去上學吧。”

翌日到達姜家織坊門口，竟已站了六個人，姜姚有一種只有自己遲到了的慚愧。

動工前，她把帶子分給每個人：“嗯……就算是入職小禮物吧。大家帶在身上，讓更多人見著了也是宣傳咱家壯錦不是？”

萬福坊來的女子們一口一個“多謝好姐妹”。

接下來的日子，姜姚陷入忙碌，在織坊織錦的同時傳授技藝，剛開始幾天還能接送姜瓊，可越來越力不從心，劉鎮看不下去，確保自己真的能看好姜瓊，她才試著調整時間安排，緩過來一口氣。

好在跟著姜姚學的人都很有悟性，也不知是不是身為繡娘的原因，學起來很快，哪怕上了年紀的周大娘也不落後。

一段時間過去，姜姚織出不少壯錦，日常輕松了一些，就撿起久違的接送任務，在午時忙完後順便去接姜瓊。

到學堂門口卻已關門，看來已經散學了，姜姚往家的方向走。

前方走著一男一女，男的一身書生氣，二十幾歲的模樣，倒還清秀。

主要是，他旁邊的女子實在眼熟，姜姚仔細瞧著，加快腳步。

她覺得那兩人舉止親昵，此時男子還擡起袖子給女子遮陽，一臉溫和的笑容，不知說了什麽，惹得女子笑起來。

落在她眼裏，就是成年男人誘拐無知少女。

而且那少女……

“你這畜生！她才十四歲，竟敢對她圖謀不軌，給我死！”姜姚沖上去，鉚足了勁用力一推，男子整個人被推開差點飛出去，摔了個面朝天。

“混賬東西！竟敢泡我妹！”

她拳打腳踢，對方並不還手，只是用兩只手臂護著自己。

“住手啊姐姐！那是學堂的先生！”姜瓊喊著去阻止這場毆打。

姜姚更生氣了：“老師對學生出手，敗德辱行，枉為人師，更該死！”

“姐姐！先生是送我回家的！因為學堂臨時放半天假，先生看我自己走不放心……”

姜姚停下來，問：“劉鎮呢？”

“不知道……”

她當即有點煩躁，可又立刻想到，江尚和劉鎮原本就只是奉命保自己小命而已，看著妹妹只是順帶的，她確實沒理由要求人家當貼身保鏢。

“屬實誤會……”挨打男子緩緩起身，拍拍身上的土，“敝人只是擔憂門生安危，並無他意，若姑娘不放心，今後敝人不會再如此……”

姜姚連忙道歉：“實在對不住先生！我護妹心切，誤當登徒子，這才誤傷了……你沒有傷得很嚴重吧。”

“不打緊的，姑娘有這份心很好，防人之心不可無，可以理解，敝人也確實越界了，今後會多加反思。”男子毫不在意，反而很欣慰，“令妹剛入學，進度落後於旁人，但她苦心學習，想必皇天不負有心人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多謝先生吉言。”姜姚不好意思道，“要不先生移步寒舍，讓我備下美酒佳肴，給我一個賠罪的機會？”

男子連連推辭：“不了不了，敝人還有事在身，只能辜負姑娘的美意了。”

說罷不再久留，快步離開。

姜姚嘆氣，真擔心自己把老師惹怒了，以後不好好教姜瓊。

“姐姐，先生不會被你打怕了吧？”姜瓊看著遠去的背影問。

“……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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